錢衛笑了一下：“天大地大，任我逍遙。”

菱知看到這樣的錢衛, 竟然面頰一紅。

不知道在什麽時候，這個從前明明是那麽弱的青年竟然已經俊美到這種地步了。

她輕咳了一下，側過身：“尊主在殿內等你。”

“好，多謝。”

錢衛擡起頭, 看向眼前金邊鐫刻的黑色宮殿, 他曾在這裏忍受灼燒、痛苦、分離、絕望, 而這一次，他重新回來了, 作為魔修。

他邁開了腳步，踏上了臺階，一步一步踏向殿中。他的目光始終看向臺階的盡頭的正殿，殿內朦朧著看不清的雲霧，仿佛隔開了裏外兩個世界的距離。

終於, 他來到了殿門前。兩扇巨大的門緩緩向他打開。

在殿內的最裏端，他看到了一座寶座, 寶座上坐著一個人, 玄黑的仙衫緩緩拂動……是魔尊千宸淵。

“歡迎回來。”

千宸淵的聲音從高高的寶座上傳來，他的眼睛就這樣看著站在臺階下的青年, 聲音溫和的像是面對自己最忠誠的信徒。

錢衛竟然是如此平靜, 面對這個硬生生將他從師尊身邊剝奪，又讓他親手刺傷了師尊的人，他仿佛像在透過一本書，看書裏一個與自己毫無交集的角色一樣：“宸淵仙尊。”

他還是以澤天山時的稱謂稱呼他。

千宸淵略微有些意外，但還是面帶笑容：“你比我想象中的更快通關魔樓。”

“是因為宸淵仙尊的庇佑。”錢衛雖然不想承認, 但確實是因為有千宸淵的魔器他才可以支撐到出來。

他的話取悅了千宸淵, 但也讓他察覺到錢衛此刻面對他的態度似乎與從前很不同了, 他瞇著眼睛, 纖細的手指在座椅上慢慢敲擊著：“你既出了魔樓，今後有什麽打算？”

“我想離開修羅界。”

他的這句話，讓千宸淵敲擊的手一下子停住，他擡起眼簾：“你覺得離開修羅界，天界的人還能接受你？”

錢衛笑了一下：“天大地大，任我逍遙。”

這話的意思是，他未必會去天界，只是求個自由而已。

正殿裏顯得格外寂靜，千宸淵沒有說話，錢衛也安靜的站著。

兩個人對視了許久，千宸淵的眼眸略過一道淡淡紫光：“五十年。留在魔宮做事，之後我放你離開。”

錢衛伸出手指：“十年。”

千宸淵挑了一下眉：“三十年，如果再討價還價，我可以讓你變得像魔宮門口兩座雕像一樣。”

錢衛想了想，開口道：“您可以給我定契約，三十年時間太久了，我保證聽你任何命令，只要不傷害鳳偈山那位殿下，殺人放火我都可以為你做，十年。”

空氣安靜了數秒，千宸淵原本半靠著椅背的身子緩緩向前：“好，定契約吧。”

錢衛立刻擡手立下心魔誓：“我酆乾為在此立下心魔誓，以十年為契，留在魔宮任憑魔尊驅使，唯有一條，不害鳳偈山晏塵殿下性命，十年後契約所解。若違此誓，永不升階！”

心魔誓一旦立下，就必須兌換承諾，否則從此以後升階無望，生生世世都會被心魔所困。

他說罷掐進指尖，指尖溢出一串血珠，那血珠隨著咒文飛向了千宸淵。

千宸淵擡手握住：“十年期滿，放你歸去。”

血珠和咒文一瞬間落入他的手心，劇烈的一陣刺痛後，有一串虛無的鐵鏈仿佛禁錮了兩個人之間。

千宸淵收了手，緩緩擡了眼簾：“我倒是不知道，那日你護著的小殿下，名為晏塵。”

剛才錢衛宣誓時，念出了小師尊的名字。

錢衛聽他這般質問，也全當不知：“是嗎？可能是巧合吧。”

千宸淵是什麽人，他雖然身在修羅界，天族那邊的事也知道不少，但或許是很清楚錢衛如今與天界一刀兩斷，便也沒有多說什麽。

既然已經定了契約，錢衛就得為千宸淵辦事。

千宸淵正好要使使他這把刀：“知道九尾妖狐嗎？”

“九尾妖狐？”錢衛在魔樓幾乎遇過了所有各式各樣的妖獸，也遇到過模樣猙獰的狐妖，但卻沒有聽見九尾妖狐。

“修羅界與人界僅一道忘川分界，如今那裏不太平，有一只九尾狐妖為修煉十尾侵害諸國，已經打到了距離忘川最近的北涼。你去練練手。”

千宸淵下了命令，錢衛有些詫異，他沒想到魔尊有這麽好心腸，派他去拯救人界？

見他詫異的模樣，千宸淵笑了：“九尾妖狐是妖修，若不阻止他，待他自立為王占據了整個人界，到時候三界平衡就會被打破。”

原來如此。

錢衛應下，對他的稱呼也改變了：“是，尊主。”

天下修行者諸多，天界以正統修行為主，修羅界以魔氣入體修行。

而在人界，修行的方向更廣，有道修、佛修、劍修、妖修。妖修通常是動物通過修行開智，之後煉出妖丹進階修行。

錢衛從菱知處得到關於人界那只九尾妖狐的消息：那只妖狐是萬年修煉之身，每隔千年修煉出一尾，後修煉到第九尾後，就再難往上修煉。據說十尾妖狐便是得道成仙，但每一次從九尾修煉到十尾就會遭遇天劫，十尾會被擊落。

後此妖狐因怨恨憤怒，道聽途說覺得皇族有天人血脈，便開始吞噬皇族血脈，想以此來到修煉黑色十尾的目的。

錢衛根據原書推測，九尾妖狐修煉十尾時會被天界擊落，是因為天界原本就設了屏障，不允許下界的修行者飛升到天界，所以無論九尾妖狐付出多大的代價，都不會讓他上到天界來。

至於人界的皇族會有天人血脈，這裏的天人應該指的是天族。

天族向來自負，也極少會下到人界去，更不用說與下界人類誕下子嗣，留下血脈，所以基本上不太可能是真的。

錢衛甩了甩手，準備直接渡忘川去人界。

菱知給了他一個通信符，若遇到什麽問題，可以隨時聯系她。

“我現在就需要幫忙。”

“你說。”

“我太窮了，法器少的可憐。渡忘川需要乘器。”

“呃……”——

錢衛到底也沒有風姿翩翩的渡過忘川。

就在半個時辰前，忘川忽然無風起浪，湧起的江水直接將渡河的乘器打翻了，將他整個人掉進了忘川裏。

他好不容易從江水裏爬了出來，渾身濕漉漉，冷得直打顫：“到底是不如天族的法器，魔修用的是什麽破銅爛鐵？”

他耳道裏也灌滿了水，聽不見周圍的聲音，只有嗡嗡細響，好像被什麽東西悶住了一樣。

他側彎下腰不斷的敲著腦袋，想將耳朵裏的水倒出來，但奈何敲了半天也沒用。

無奈之下他只能先凈了身上的濕透的衣衫，朝內陸走去。

忘川一側相接修羅界，另一側則是人界。

在與人界的交接處，有一大片彼岸花，這些彼岸花並不唯美，或許是靠近忘川的緣故，大部分花都受到了侵蝕，模樣古怪。靠近的時候，錢衛還發現這些花長著許多的毛。

當他的腳經過它們的時候，只要稍微觸碰上這些花的葉子，它們就開始扭動起來，詭異又恐怖。

穿過彼岸花群，前方便出現了一片黃褐色的濃霧，濃霧可見度極底，如果不是他以靈力驅動確認方向，恐怕根本穿不過這片地方。

當眼前的濃霧逐漸變淡，遠處有些樹影也逐漸開始清晰的時候，突然一支箭「嗖」得從前方直沖而來，幾乎刺上了錢衛的臉，幸虧他眼疾手快，一把伸手將箭握住：“什麽情況？”

空氣中傳來淡淡的血腥味，他踏出濃霧朝前方看見。

只見有不遠處有一個五十多歲的中年老將軍握著殘劍拉著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一路朝這邊跑來。身後有無數的箭密密麻麻朝著他們射過來。

那老將軍時不時的握劍將背後的箭驅散，但仍架不住密密麻麻的箭群，幾箭射中他的後背，鮮血一下子湧出。

老將軍已滿身是血，再走兩步後，他終於扛不住跌倒在了地上。

身邊被他牽著的少年也被他拖累摔倒，但他很快從地上站了起來，可憐巴巴沖上去，想要將那老將軍扶起：“李將軍……李將軍……”

錢衛就遠遠站著看，也不上前。

他通過他們的衣著可以判斷，應該是什麽落魄的皇子貴族，被身邊的將領保護著出逃。

錢衛不說話，只看著那少年將老將軍攙扶到了一棵枯樹下坐下，箭雨還在不斷射著，但大部分都被阻擋在了樹幹上。

少年細細哭著，不斷用手擦拭著老將軍的臉。

老將軍用盡全力伸出手，用滿是繭子的手掌輕輕覆在少年柔軟的頭發上：“殿下，前面是黃泉的霧，穿過霧，就可以到達忘川。你就沿著前面那條路走，逃進黃泉忘川，他們就追不過來了。”

“李將軍你呢？”

“別擔心，我會在後面一直看著你。”

“李將軍要丟下我嗎？”少年眼淚汪汪。

“老臣留下來阻止他們。”

“不，李將軍跟我一塊走。”少年聲音撕裂沙啞。

那老將軍搖了搖頭：“我走不動了，殿下，後面的路，你只能自己走。”

“嗚嗚嗚，將軍。”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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